三农深度调查内陆造“海”南美白对虾“移居”鲁西南

  在山东提到海鲜，首先想到的就是占据中国近六分之一海岸线的青岛、烟台、威海、滨州等沿海7市，似乎只有在那里才能吃到最新鲜的海鲜。

  可令人意外的是，元旦之际，位于鲁西南的鄄城县，上市了一批当地养殖的南美白对虾。鲁西南是内陆地区，距离鄄城最近的海边是在400多公里外的日照。没有海，如何养海水虾？

  答案指向一个关键词——“海鲜陆养”模式。“海鲜陆养”，是指在陆地营造出类似于海洋的生态环境，人工养殖鱼类、虾蟹类、贝类等海产品。

  那么，鄄城这批海虾是怎么养出来的？能否实现规模化生产？相比于沿海地区有何市场之间的竞争优势？就此大众报业·农村大众记者作了深入调查。

  “将水产品在陆地进行工厂化养殖，不算新鲜，但从淡水品种换成海鲜品种，从整个行业来看还属于起步阶段。”中国水产科学研究院黄海水产研究所二级研究员孔杰说。一只南美白对虾从孵化达到上市规格，会经过数十次蜕壳。在蜕壳时，它需要从水中获取大量钙、镁、钾等微量元素。若摄取不足，对虾极易出现软壳或蜕壳不遂症，体质弱的会死亡。尤其在高密度养殖的情况下，对虾对微量元素的需求量更大，这一点仅靠淡水很难满足。

  “没有海，我们就自己造！” 山东盛泽元生态农业有限公司负责人田言轻说。在他的对虾养殖棚内分布着近10个虾池，池中就是由淡水、海盐以及钙、镁、钾等微量元素人工调配而成的海水。

  “这‘海水’并不是什么样的都行，要最大限度模拟虾苗出生地的水环境，专治虾苗‘水土不服’。”田言轻说。目前公司的虾苗全部来自海南。因此在订购虾苗时，他会事先检测苗厂海水的各项指标，并根据水体指标进行精准调配，这样可大幅度提高对虾的成活率。

  对虾来说，人工调配的海水与真正的海水有区别吗？鄄城县水产服务中心主任肖剑回答：针对养殖需求来说，是没有区别的。反而人工调配的海水，各项指标得到量化，能够准确的通过对虾在不同生长时期、不同营养元素的需求量，做到精准投入。

  除水体外，温度对虾的生长也至关重要。“南美白对虾属于温带海洋生物，它的最佳生长温度在28℃左右。” 田言轻说。春冬两季时，为了确认和保证虾苗也能在近30度的“温泉”中肆意游走，棚内要通过燃烧生物质颗粒的方式，达到升温目的。

  “南北白对虾是个‘直肠子’，边吃边拉。饵料中易溶于水的蛋白等营养还没有被充分吸收就排出来了，并且虾的粪便也易溶于水，两者相加对水体造成的负担极大。若水质调控不及时，就会引起虾中毒等问题。”田言轻说。

  “目前我国内陆养殖南美白对虾的主流技术已解决，但在市场规模生产的成功案例仍是少数。主体问题就是尾水处理。”孔杰说。在内陆如果只靠换水养殖，平均养一斤虾的换水量为3-5吨，大量的养殖尾水处理，对于养殖户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。

  2022年10月，田言轻建成了第一个养殖大棚，做实验用。“内陆养海虾风险太大，一开始我心里也没底。”田言轻起初为了节本增效，采用了新兴的生物絮团技术。通过在人工海水中添加生物菌，有效地分解养殖水体中的粪便、残留饵料等物质，形成生物循环。“相当于在虾池中打造了一个封闭的海洋ECO。”他说。

  理论虽然可行，但在实践过程中，虾池内很难维持生态系统的动态平衡。“前期虾小，代谢物的量也小，生物菌的分解速度还能跟上。但到了中后期，生物菌与代谢物的比例很难控制，水体一直达不到稳定指标。”田言轻尝试了两茬，结果都以失败告终。

  2023年4月，田言轻决定拾起“老本行”，配备水处理设备。“我以前主要是做工业废污水处理工艺的设计，相比之下，养殖水体的净化处理相对简单。”田言轻在订购第三批虾苗前，先将虾池进行了改造，安装好设备后，开始处理养殖水体。“设备安装后，水体净化效果显而易见。”他说。

  “水体负担大时，我们就调节设备参数，加大循环力度，反之就减小，确保养殖水体各项指标稳定。”田言轻解释其中的原理。养殖池中的养殖水体，进入微粒机后可过滤出粪便、残留饵料等大颗粒物质，再通过蛋白分离器将可溶于水的蛋白等物质脱离水体，最后通过生物池中的菌类消杀、净化后，即可重回养殖池再利用。

  水体可循环利用后，田言轻开始追求对虾的产量。检测水体指标、调节设备参数、加大养殖密度……近半年的时间，田言轻一直在反复实验。终于，在当年的10月，养殖水体实现了零排放的同时，虾池的养殖密度稳定在22斤/立方米。他决定建新棚，开始规模化生产。

  “从去年10月开始，我陆续建成了5个大棚，目前还有6个大棚正在建设中，再过一周左右也能投入到正常的使用中了。”田言轻说。水体指标、饵料配比、各类设备参数……所有数据量化后，他可以更精准地判断对虾的生长状况，即便发生病害，也可以精准防治。

  “如今是对虾养殖前期，基本不需要人管，只需要调节各类设备的参数即可。在对虾生长到70天左右后，我们就得24小时轮值。”山东盛泽元生态农业有限公司技术经理张占说。这时对虾对氧的需求量比较大，一旦缺氧，半小时之内就会死亡，需要人及时调节增氧设备。

  “相比于沿海地区，‘海鲜陆养’的优点是环境可控，稳产后还可轮养，一年四季都能产出。”孔杰说。无论是福建漳州的土塘养殖、江苏小型温棚养殖，还是日照工厂化养殖，都比较依赖天然海水。因此虾的产量、品质受水环境影响波动较大。以南美白对虾土塘养殖为例，靠天吃饭的原始模式，易受台风、强降雨等极端天气影响，对虾也只有在海水温度高于20℃时才能生长，所以一年只能产出一茬虾。

  目前，山东盛泽元生态农业有限公司一年可产3-4茬南美白对虾，年亩产量约3万斤。“公司出塘的对虾主要在当地以及河南部分地区销售。在市场行情稳定的情况下，公司的利润至少能达到30%。”田言轻说。

  除去前期的建棚费用，在日常管理中，田言轻的养殖成本与沿海地区相差无几。两地养殖的不同之处主要在“水”上。他的水处理费用主要是来自电耗和营养物质的适时补充；沿海地区要对新换的海水重新消杀，并补上大量的生物菌和藻类。两者相比，成本几乎持平。

  “山东内陆养殖的海虾出塘价约35-40元/斤，相比于同时期沿海地区的对虾价格，每斤要高出1-2元。”孔杰说。就全国来看，这样的市场优势在山东并不算突出。在四川、重庆等完全内陆的地区，鲜虾大多要从广东湛江经过3-4天的运输时间，才能到达当地市场。长时间的高密度运输，导致鲜虾折损严重，品相和品质大打折扣。而内陆海虾从产地运到商超，时间可缩短至6小时内。运输成本的降低以及海虾鲜活度的提升，使得内陆养殖户的利润大幅度的提高。同时，养殖户还可依据市场需求，适时调整对虾的养殖密度。